永久瑶慌忙起身,尴尬地咳了一声:“咳——抱歉,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做,就不妨碍你们——”
走到门口,方才脸生的医女恰好端着药推门来报,两两相堵面面相觑,这下永久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应盛枢见到医女,心下一思量,便挽留道:“这本是家事,老夫也真怕堂主笑话,但若你们知晓一些,或许对救世缘有助!”
各中隐情永久瑶根本不想知晓,她可以预见一旦知道了别人的私隐之后会招来多少麻烦。所以她从不好奇他人什么事,路过有人闲嘴说什么的地方她都会回避。
本想再推辞,可是不等她说出口,应晟枢就继续说了下去:“世缘的孩子,本该于数年前就降生的。可是世缘体质特殊,其实是……无法生产的。”
应老絮絮稳稳地解释着,永久瑶细想原因却更是迷惑了,而她身旁的医女却是一脸坦然。
而在场表情最丰富的,当属应慕云公子了。他从震惊到不可思议,从迷惑到撼动,转而变成一脸愧疚。
应老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因为世缘并非常人,而是……”
他犹豫了一下,看看世缘欲言又止,似在思量说出的话是否会对世缘有损。蓦地竟是应慕云先打破了这静止,听到“而是”两字,他忽然就红了眼眶,咬着牙崩出几个字:“爹,别、别说了……我不信!这怎么可能?!”
他激动地浑身颤抖,却还是不敢直面床上的女子。
世缘脸庞依旧平淡,带着垂死的苍白,只有眼神悲怆。
这般尴尬和摸不着头脑,竟是端着药的医女先看不下去了:“别在这里吵吵嚷嚷浪费时间了,等会儿再研究‘怎么可能’、‘为什么’。药引刚刚熬好,先让夫人服下,我等下就去准备首药。”
这个医女似是烦透了这出沉默的闹剧,说完就把手里的碗往前一伸。
大家都愣了,没人敢接。
医女见状,道一句:“堂主夫人,得罪了。”便自顾自走进了内间。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应老,他赶忙腾出位置给医女:“对对对,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人为先!”
永久瑶却是惊了,她满脸狐疑地看着那医女坦然入内侍药。
“夫人,这副的药引既然已经用下,等下便要依序服用首药,中药,尾药,切不可断。因为……这是用四方之水熬成的,包含了东泱海泉之水,所以届时或许会很痛苦。但是,请你为了黑曜堂主,坚持下去。”那医女眼神坚定地鼓励着玛瑙。
应慕云却是被刺激到了,他猛地前跨一步哑着、喉咙不可思议地问道:“东泱海泉?你如何——”
“我如何知晓海泉,还要强调这处?”医女回过头,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应慕云,“夫人之病不单单是五内伤损、血竭力枯,追根溯底,她的病的源头,应公子,不是在你哪儿吗?你既然知道东泱海泉,为何还不信应老爷说的话呢?”
应慕云哑口无言,呆立当场。
十年前,东泱淞苏镇应府。恰逢应府当家应晟枢不惑之年,长子应慕虹束发而冠。镇上由应慕虹一手起梁的新祠堂落成,借此由头,应府上下延开三日宴席,与乡里同乐。
整个镇子里外一片欢腾,舞龙舞狮,热闹非凡不说,周遭百姓都对他们的感激敬重又增加了几分。
三日过后,宴席庆贺结束,为了让镇民再高兴一番,应府居然请来了醉陶然臆馆来表演。
醉陶然臆馆里的杂耍师傅都是正宗臆岛人,一步步从臆岛聚拢到华州,再从华州上到迦南源,各个本事了得。
臆岛人虽然不可修习术法,却有着先天的身体优势,骨骼惊奇、体态柔软、歌喉清亮。他们的先辈在华州时就以奇淫技巧、杂戏武耍著称四国,跟随四国上到华州后偶有零落分散,便聚拢到一起,为了讨生活方便,便组成了一支支臆馆,在整个源上巡演杂耍、唱戏演剧,颇受迦南人欢迎。醉陶然则是迦南源上百余间臆馆里的翘楚,这个班子里节目新颖、曲目动人,奇淫技巧奇能人辈出,每次开班都座无虚席、人山人海,更会招得附近村镇民众争相围观的奇景。
敲定的是每日入夜前臆馆开唱,醉陶然的规矩,一定要借着夕阳余晖拉开大戏帷幕,那场面才可以在第一时间抓人心弦。
第一日是杂技唱戏,戏目刚一公布,就把淞苏镇上的人给惊喜坏了——《蛟龙吞月》。
源上其他臆馆,大多都会有“蛟龙”为名的戏目,最出名的是《蛟龙戏月》,戏目过程中会穿插杂耍和斗唱,一般都是以人着龙鳞衫、以夜明珠代月,蛟龙戏月便是身姿轻盈的“蛟龙”腾跃于戏台之上,与“月”共舞,但大家却从没有听说过还有“吞月”的。
于是,晌午过后戏台周遭就开始有人来抢占位置,到了申时满地都是村民和他们占座的凭物。
时辰一道,随着一声埙的呜咽之声,那闪着橘灿光芒的落日,巧妙地被臆岛人的帷幕遮挡起来,只留下余辉四射。臆岛人借着夕阳缓缓西沉的步伐,步步推开帷幔,一步步推进戏文。期初,是很多臆馆戏文和杂耍表演都会有的“蛟龙见月”和“蛟龙盼月”,中间穿插了各种各样和月有关的杂耍戏文。大人小孩各个看得拍板叫绝、纷纷交口称赞:虽然内容名字都差不多,可是比起那些小臆馆,醉陶然的心思和功夫真真的是多了不止一层两层,唱词、杂技当真是独一份的!
一直唱到月上枝头,四周被轻盈的夜色包裹的时候,重头戏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