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念之连敲门的力气都没有,见人出来,沙哑地说道,“求您……给碗热水……”
她的裙裾染上风雪,下摆已经冻硬。
“哎哟。”五十来岁的老农被眼前的形容吓了一跳,“姑娘进来坐坐吧。”
说着,便将温念之往屋里引。里头还有一个妇人,正起身来迎她。
“造了孽了。老婆子,你且照看一二。我还得去乱葬岗,替那些可恶的胡人收尸!”
老农一面吩咐,一面走出茅舍,嘴里还念念有词,“胡人造大孽了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妇人端来一碗热水递给温念之,她的目光移至温念之微微隆起的小腹,“这位夫人,可是家中有男人上了战场?你也去……去乱葬岗瞧过了?”
温念之捧着热水,暖着僵冷的小手,木然地点头。
妇人叹息一声,“天杀的胡人,占领辽州城后,与萧军大战几场。处处都是尸体。城里的人,逃的逃,死的死。咱们这些山里的穷人,却是没地儿去。前些日子,胡人里头叫拓跋什么的,便派人来村里抓人。只要是壮年男子,每夜都得替他们清理大战后的尸体。”
“你瞧,老头子刚摸出门,便在门外瞧见夫人。”
温念之在妇人的絮絮叨叨下,渐渐恢复神思,身子已经回暖,她立即就着热水,服下了最后两粒褐色的药丸。
苦涩咽下喉头,她才缓缓道,“多谢大娘。不瞒您说,我的确是来寻我夫君的。听闻他在战场上失踪……”
说到这儿,她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我、我在乱葬岗寻见了他的贴身之物。可我不信……”
大娘忙起身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看向她的腹部,“夫人您面善,上天一定保佑您。放心吧,您的夫君一定没事。好好的养着身子,现下肚子里的孩子才最重要。”
话是这么说,可是大娘还是在她身后微微叹了气。
只要说是上了战场失踪的,有几个还能回来呢?不过是为了安慰她,丈夫去世,总还要为他们的孩子考虑。
泪水已经染湿了衣襟,温念之胡乱抹了一把,吸了吸酸酸的鼻子。
茅舍极为简陋,隔间就是灶房,里头忽然有一阵窸窣的草垛声。
她抽抽噎噎地,缓缓将目光移向灶房。
见她十分疑惑,大娘解释道,“里面有一个昏死了半个月的士兵,老头子帮胡人打扫战场时,在死人堆里见他还没落气,便悄悄带了回来。看那模样不过才二十多岁,你说,年纪轻轻便上阵驱敌,死了可惜了。”
闻言,温念之已经站了起来。
胸口止不住地跳,就快跳出嗓子眼儿。她迈着极为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灶膛火光映亮草垛的刹那,她只能看清躺着一具缠满麻布的人形。血腥气并未消散,还混着金疮药的味道。
温念之抖着手掀开草垛,饶是他紧闭双眼,皱紧眉头。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多日来朝思暮想,刻进骨子里都想见到的轮廓。
她多走了两步,缓缓靠近。
大娘跟在她身后解释道,“这些日子,担心胡人搜查,老头子只能将人藏在这儿。家里以打猎为生,常备着金疮药。老头子又上山采了些吊命的草药回来熬成水,灌了几碗下去。”
“前些日子,这年轻人总算能喝些米汤进食了。”
温念之颤抖着跪在萧锦羡身边,将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嘴里是不断的呢喃,“将军,我、我终于寻到你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