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曾叫我不要怪萧锦羡,可我渐渐长大,回忆起五岁那年,深感父皇才是被逼无奈。
十五岁春猎,萧锦羡赐我一张弓。
“这是你父皇的弓。”他抚过弓身,“如今该物归原主。”
我搭箭拉弦,箭头却对准了他的心口。
羽林卫的刀剑瞬间出鞘,皇后娘娘的惊呼卡在喉间。
萧锦羡抬手止住众人,玄色骑装被山风吹起:“这一箭若射出,你便是弑君。”
“弑君又如何?”我指节发白,“你当年不也这么做的?”
他却笑了:“那你可知,韩宥安是如何得到这张弓的?”
我手臂一颤,箭矢歪斜没入树干。
“泰和十一年,胡人犯境。”他侧开目光,没有看我,“当年你的父皇不过十二三岁,可他却能提出用三万战俘的命,换了拓跋部的降书。这张弓,是当年的庆帝赐给他的。”
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绸,与我记忆中父皇那把一模一样。
我知道,父皇曾也痛恨胡人,也愿护天下百姓……
但他……
“父皇。”我跪在他脚边,讷讷出声,“儿臣有罪。”
我一直记得,五岁那年,我早已姓萧。
及冠那日,母后亲手为我束发戴冠。
铜镜里,她的眼尾生了藏不住的细纹,金镶玉冠压得我脖颈生疼。
父皇立在殿外,宫人手中捧着一卷圣旨。
他要封我为瑞宁王,赐西南三州为封地。
“母后,我若走了,您会想我吗?”我按住皇后颤抖的手。
“会。”她将最后一支玉簪插入我发间,簪头雕着展翅的鹤:“可是时衍,鹤本该在天上。”
父皇的圣旨展开,我望见母后悄悄拭泪。
原来她早就知道,这场及冠礼亦是离别宴。
离京那日,我在马车里发现了一只新绣的香囊。
里面有一张绢帛,写下一行小楷:“棋子藏锋处,自有白梅开。”
车过蜀山时,我掀帘回望。
金陵城早已隐在风雪中,我已行了千里路。
忽然想起十五岁那夜,父皇指着遥远的星河对我说:“极亮的紫微星盘桓北域,但南方的天市垣,未必不能自成星河。”
如今我终于懂了。
瑞宁王府的白梅开了,京中传来消息——陛下寿辰,天下大赦。
我命人送去十二车蜀锦,附信一封:“吾皇,万岁。”
父皇的回礼是一张棋谱。
残局之上,白子困守西南,黑子围而不杀。
朱砂批注龙飞凤舞:“白子藏锋久矣,当落何处?”
我提笔蘸墨,在西南角画了只振翅的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