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罗美人,渊拓那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丝血色。
彦梁几乎是马不停地回了舒家军驻地,迎面碰上桓之,两人视线一碰,他便知晓还是晚了一步。
桓之与彦梁并肩而行:“她本就是个不喜不悲之人,现在到处在传兄长的事,瞒不住。”
彦梁走得极快,“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叶蓁正在收拾行囊,听到彦梁回营的通传手滞了一滞,又继续之前的动作。香桔见状行至门前,掀起了帐帘。
叶蓁背对着门,彦梁瞧了眼香桔。香桔默默摇头,又回到叶蓁身边,轻声道:“公主,我来吧!”
叶蓁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卷,转身面向彦梁,还未等他开口便问:“你的身份暴露了吗?”
彦梁道:“并未,那日着的是与他们同样的衣服。”
叶蓁点点头:“京城来信,要在此处为我建一座行宫并准备和亲事宜。我给皇上回了信,国库亏空,无需为我这空头公主劳民伤财,我准备将月府的门面修整一下,今儿便要过去了。总住在驻军要地,的确不妥。”
彦梁面色一沉:“他连京城都不让你回?”
“如何回得?”
“日子是定了吗?”
“下个月十九。”
“不到一月,这也太仓促了些!”
帐口的桓之一听也急了,大跨步行至叶蓁身边:“你这便应了?”
叶蓁面无表情地道:“你想让我抗旨?”
“别抬杠!”桓之转着圈找叶蓁的眼睛,“就这样丢我哥,你忍心?”
叶蓁这才看向桓之:“你哥何时又需要过我?以往他瞒我的那些事,我当他以为我是女流做不得什么大事,也当他是为了保护我。是啊,他是大将军,何必要与我这孤女知无不言,我理解。知道吗,我其实不懂何为后悔,可是这几天我如坐针毡在此胡思乱想,想来想去突然知道了后悔的滋味。那夜我不该那般卑微地去求他让我来,或许他从未相信过我,我却还在狂妄自大自不量力想为他挡风遮雨!”
桓之彻底急了:“我的好妹妹,你明知哥哥从未这样想过!”
许是这“妹妹”二字触动了叶蓁,她的语气缓和了许多:“我要去做我的事儿了,是我该做的,也是他希望我做的。二哥哥,他都与皇上商议好了,我的终身大事,甚至都未知会我一声,他又如何忍心?他如何想,重要吗?”
桓之顿时哑口无言。一旁的彦梁也想劝,可眼中看到的叶蓁仍旧平静无波,若劝了,反而是他小题大做。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世间对贺之多有不公,对叶蓁又何尝不是?
“之前让你将兄长逐出族谱一事看来是起了效用,再加前几日你并未出兵救援,纵使皇后有所怀疑也不会对你如何,她不言朝野也不会有异声,不然屠范家满门一事你逃不了干系。二哥哥是舒家最后的希望,我知你心中别扭,但还是想你尽快将权利握在手里,不然,兄长这一辈子将再无翻身可能。行千善无人知行一恶却会万人唾弃,他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我话已说完,今后见面的机会渺茫,还望两位哥哥珍重。”叶蓁说完,向桓之行了个蹲礼。
桓之焦躁不已,但叶蓁却不再给他讲话的机会直接走了出去。见香桔未跟上只是抹眼泪,他拼命示意,香桔却摇摇头哭得更凶了。
“我去吧,你们二人守好军营,若皇后再派什么将军来,直接打出去便可!”彦梁说完追了上去。
两人带着随从出了军营,叶蓁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没有坐马车,信步而行。彦梁一身短打装扮,抛去那些繁琐宽袍大袖,人看上去精神干练了许多。他没有问她去哪,她也不提,两人无声地走了将近一里路,在河边停下来。她四下瞧了瞧,上了一个小山坡。
坡中央的向阳处已有绿意,那里有一座新坟,坟前有一座无名碑。叶蓁行至碑前,呆呆地立了一会儿,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一一摆到碑前,而后向着墓碑跪了下去。又是沉默许久,她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披到墓碑上,抚摸着墓碑道:“我替舒家谢谢你,也道一句对不起。”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彦梁落后几步,向墓碑拜了三拜,而后吩咐身边的随从:“将墓碑清洗干净,派人时不时来照看一下,让青儿姑娘永远都干干静静的。”
月府还是老样子,门口的侍卫原本是贺之的人,因前几日那一战大多去了乌山。她径直而入,选了一间离门最近的院子,稍作休整,便开始写写画画,忙活了一个下午才从书案后离开。这期间彦梁一直在外面的院中处理各项繁杂事务,有家里的,有生意上的,当然,也有旁的。
小厨房已备好晚膳差人来报,彦梁不想打扰叶蓁,刚把人打发走,便看到叶蓁手拿几封信走了出来,他起身迎上去,道:“中午也没怎么用膳,饿了吧?”
叶蓁看一眼众人,知道她这个公主身份还是有人会敬畏,便道:“是,的确饿了,大家都用膳吧!”
彦梁转身吩咐下去,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引叶蓁去大厅。
路上,叶蓁将手中的信交给彦梁,道:“走得急,有几件事还未交代。这几个药方分别是戚巽和甘顺的。这封信是香桔的,这封是于公公的,这封是莫瑾的。叶蓁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罗公子能将莫瑾安全送入京城,他有要事要做。”
彦梁接过,道:“公主可亲口与他们讲。”
叶蓁垂首:“以后你们都离我远些吧。我知道罗公子你也是受人所托,待我和亲后,便也回吧。”
彦梁突然停下脚步,待屏退众人,道:“公主,你可知贺之跪天跪地跪皇上跪父母却从未跪过旁人?范家那一战结束后,他却跪了我,求我照顾好你。”
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彦梁的眼中透着焦急和无奈。他第一次毫不顾忌地去盯着叶蓁瞧,瞧她的神情变化,瞧她是否可有一丝丝触动。她依旧平静,如死水,纵使疾风起,也毫无波澜。他年长她足足一旬,若是面对旁的小女子,他甚至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瞧,可偏偏,在她同贺之讲过那些话后,他打心底开始尊敬欣赏她,这与她的身份并无无关。
“那又如何?”她说。
彦梁许久未能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