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诫…”沈知凝忽然笑出声,锁骨那颗朱砂痣在雷光里红得刺目,“表哥大半夜将我叫来书房,就是为了干这个?”
她忽然开始怀疑男人真正的意图了。
檐角铜铃被疾风撞得叮当作响,裴之袖口的银竹纹随着烛火映得忽明忽暗。
他弯腰拾起地上最后那支紫毫笔,玉扳指磕在青砖上发出清脆声响:“翰林院马上要进行考试了,为师监督你学习。”
沈知凝盯着他冷玉般的侧脸,忽然想起前世被他当众训斥绣工拙劣的场景,新染的蔻丹在袖中掐出月牙印。
“坐。”他屈指叩了叩案上摊开的《女诫》,玉扳指与檀木相撞的声响让沈知凝后颈发紧,“《卑弱》篇抄二十遍。”
窗外炸开一道惊雷,沈知凝的笔尖在宣纸上洇开墨团:“表哥莫不是要学那些酸儒,拿这些迂腐教条来框我?”
她故意将身子前倾,看着对方骤然绷紧的下颌线,“还是说......”
“沈知凝。”裴之突然截断她的话,喉结在烛光里轻轻滚动,“你可知翰林院考试要考女四书?”
他握笔的指节泛白,目光却始终定在书卷上,仿佛那泛黄的纸页上开着什么奇花。
更漏声声,沈知凝抄到第十遍时已觉眼皮发沉。
紫毫笔尖在宣纸上拖出歪斜的墨痕,茉莉香混着墨香丝丝缕缕地缠绕上来。
她恍惚听见男人起身的衣料摩擦声,却敌不过睡意重重磕在案上。
惊雷骤起时,裴之刚将披风搭在少女肩头。
她蜷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湿发蜿蜒着爬上月白襦裙,领口那颗朱砂痣在烛光下红得惊心。
他伸手想替她拢发,指尖却在触到温软发丝的刹那僵住。
“......表哥?”沈知凝在梦里咕哝着偏头,唇瓣擦过他袖口的银竹暗纹。
裴之猛地后退撞翻笔架,玉扳指磕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醒了檐下栖鸟。
烛火在穿堂风中剧烈摇晃,映得他眼底碎金乱涌。
裴之扶着案角急促喘息,喉间仿佛还梗着少女发梢扫过的痒意。
他弯腰去拾散落的狼毫,却见沈知凝的绣鞋从裙底探出寸许,珍珠白的罗袜上沾着来时溅的泥点,像雪地里零落的红梅。
雨声渐密,裴之鬼使神差地取出暗格里的青玉匣。
那方已经揉皱的手帕在烛光下轻轻展开,他想起她从及笄礼上簪花的娇憨,到去年七夕放河灯时回眸的惊鸿一瞥。
最后一幕是少女正在杏花树下荡秋千,裙裾翻飞露出半截藕荷色绣鞋——正是三日前被他训斥时穿的那双。
“不知礼数。”他当时这般说着,却在她负气跑开后,站在廊下将那个画面刻进眼底。
此刻沉睡的少女忽然动了动,披风从肩头滑落半幅。
裴之攥着手帕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在掌心硌出红痕。
他终究俯身去拾那件披风,却在靠近时嗅到她颈间残留的澡豆香。
沈知凝的睫毛在眼睑投下蝶翼般的阴影,唇上还沾着偷吃玫瑰酥的糖霜。
裴之想起去年在云安县的上元节,她举着兔子灯挤在人群里,糖画蹭到鼻尖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