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稀少,却并非毫无一人。
于一处悬崖之上,有一不知年岁的老道士在此垂钓,他盘地而坐,任凭道袍落地,自己也真正与尘土同埃。他手中那只钓竿且细又长,伸出悬崖之外不过一丈的距离,钓竿之末尾,只是绑着一根肉眼细不可察的丝线,颜色黝黑。纵是大晴大好的天气,人也未必能看得清楚。真要细细比较,那丝线的颜色恐怕与悬崖的土色一般,尽是墨黑色。
那个不知年岁的老道士一生道袍也是黑白相间,如此环境下,倒是显得十分和谐统一。若非那骄阳金黄,夕阳发红,恐怕更似活在一幅水墨画中,浑不像于人间可见之景象。
悬崖之上,那个怪异老道士是可以整日甚至整月,整年不发一言,不动一下。可同为修道士的席守贞却没有办法做到。他真的从来没见过那老道士如何去觅食进食的。这换做席守贞来说,是万万不行的。人是铁,饭是钢的,一顿不吃可是饿得慌,要不说人家修为更深了。见到怪异老道夫饱受风吹日晒雨淋,有着多管闲事的一颗心的席守贞有些不忍,修道也不是如此修的呀,他也是为老道士倒是盖了一个小木棚,甚至他还会自作多情地摘些野果,扔到怪异老道士身前。用他自己来的话来说法,反正不值几个钱的功夫。与人为善也是一种修行。那怪异老道士则是油盐不进,任由那果子发烂。
席守贞就是这样一个热心肠的道士,可这些年来他的修为算得上没有丝毫长进的,不似寻常武夫在武道一途遇到的明显桎梏,可以用力去打破。
席守贞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身前有一块巨大的看不见具体形状的墙壁,却只能束手无策。幸亏席守贞知晓去看淡这一切,前几年更是去了一趟南岭,收了一个资质绝佳的弟子,过上了为人师表的日子。
席守贞此刻已站在悬崖之上,想起自己弟子说的话,还真别说,站得高确实望得更远呢,他很快便在浪花中发现了自己徒儿的身影,那小子又在骑鲸。
只在茫茫死海中,浪花不大,出现一条体型庞大的大白鲸。那白鲸浑身上下通白,于蓝色海洋中分外显眼。白鲸之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有一个小黑点。若是能拉近目光一看,会发现,原来是一个少年站在鲸鱼身上。这是个十分有勇气的少年,自可不必说。那少年体格健壮,披头散发,额头上更是绑着一条黑丝发带,他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则是一条浸湿的黑色的裤子,脚下更是不穿鞋,光着大脚丫。他时而抓住鲸鱼背上的软骨眺望远处。时而放开嗓子,于海上引吭高歌,只是他唱的什么歌谣,席老道士也听不太懂,用白鲸儿的话来说,这可是水下的生灵教给他的。
那少年时儿跳进海里,摸出一条半人长的鱼儿,这是他在此处为数不多的乐趣。
席道士就这样半蹲着,看着浑身上下似有无限活力的徒儿,嘴巴里嘀咕着好些话儿。
“嗯嗯。这么个徒弟好是好,既能下海杀鱼孝敬师父,又能够苦修大道,可惜这个心智真的是赤子之心了,毫无半点瑕疵。距离完全开窍仍需要时日。到底是天人相助还是需要别的契机呢,老道士也拿不准。”
“前些日子,这个小徒弟终于将那大海里将那兴风作浪的大白鲸给收服了。这才真正的得了名。白鲸儿,白鲸儿这名字好啊。白日里可在海上兴风作浪,夜里于海底休憩自可安。其寿绵长,可长命数百岁。全不像老道的别名一样”
一想到自己的别名,席老道士挑了挑眉毛,连忙将思绪赶到它处。
“唉,只可惜老道士最得意的功法尚未全尽,不然传给这白鲸儿也是一桩美事啊。老道在此死海之处修行已有六十个年头了。这里哪来的人间春夏秋冬变幻之景呀。无非就是海水凉凉暖暖复凉凉。这天上云来舒舒卷卷又舒舒。就是不知道这外边的世界又有几种变化呢?”
“老道为何要叫老道士呢?这满天皆是道,那于此处此地之道,最终又该去往何处?
我多年前见到的那神物,如今又到了哪里,是否以后还能再见呢?”
这些话完全是老道士一人之言,席守贞哀叹连连,也不管身旁另一个老道士是否听进去,是否听得懂,若是那个老道士能够欣然开口。他想着哪怕被听去些许秘密又算得了什么呢?好歹能找个长期的伴。只可惜那个老道是别说开口,压根就不动,狂风拂面乱丝发,那老道士头发披散,却能够保持不动。
狂风暴雨,惊雷响动,那老道是岿然如磐石,不受任何影响。
莫非这才是真正的修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