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69章 画中仙(2 / 2)问九卿首页

“哀家自是相信文嘉。平乐,不得胡言……”

“是真是假,岂能任皇妹空口断定?”平乐抚着鬓边的金步摇,笑意森冷,“今日祖母寿辰,宫里不乏鉴画的行家,不如请来一同品鉴?也算是为寿宴添彩……”

话赶话说到这里,承庆太后再是不愿,也不得不应允。

她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来人,去请陆老和卢太傅前来。”

承庆太后说的陆老,是早已致仕的老丞相陆经,他是陆佑安的祖父,也是先帝在位时的股肱之臣,德高望重,值得信任。

至于太傅卢克符,更是学识渊博,有名的书画品鉴大家。

总之这二位都是当代大儒,鉴画高手。

举朝上下,也没有人敢说不服。

不过盏茶工夫,两位白发老者已匆匆赶来,躬身立于殿中,向承庆太后行礼问安。

承庆太后和蔼地说道:“二位卿家免礼平身。”又示意宫人,“把画呈上来,给二位卿家掌掌眼。”

她没有说此画的来历,众人也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

二人老者拱拱手,走向那幅古画前。

陆经执掌中书省十余载,如今虽已致仕,一双鹰目仍如利刃。他抚过画纸纹理,就着明亮的烛火细细端详。笔法、印鉴、墨色,一一甄别审视,忽而长叹。

“不料叶圣一生醉心泼墨山水,几乎不描人物,却有如此神来之笔……”

少顷,陆经长揖一礼。

“回禀太后娘娘,此画确系叶扶舟真迹无疑。”

平乐脸色铁青,踉跄后退半步。

“不可能,那印泥分别是新调之色……”

陆经道:“老夫绝不会看走眼。”

卢克符双眼直直望着画作,亦是频频点头,不无惊叹地道:

“画纸是前朝宝绘堂的梅版,墨色渗入肌理至少二百年。仙娥额间朱砂乃用西域鸽血石研磨而成,独特的迭色赋彩技法,失传已久,旁人模仿不来。至于这私印……”

他和陆经对视一眼,抬眸深深看向文嘉。

“印泥的年份确比画作要晚,但印文走势与叶氏画谱记载倒是分毫不差。老臣二十年前,也曾在姑苏见过此印,虽印钮已损,也不难分辨真仿。猜想,应是后人寻到叶老真印,重新钤盖,不算作假。”

承庆太后闻声,眼尾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哀家年轻时最爱叶圣字画,没想临到七十大寿,得了这么一件宝贝。也算是与叶圣隔着二百年的光阴结下奇缘了。文嘉,近前来——”

她褪下腕上那个通体翠绿的镯子套在文嘉的腕间,眼底泛起一抹柔和的水光。

“你有孝心,哀家都会记着。”

文嘉顺势跪坐在太后脚下,将老人的手拢在掌心,“孙女听闻祖母年少时曾梦游蓬莱……此画在佛前浸染百年香火,想来是佛祖感念太后虔心,特赐此机缘。”

“这画定是赝品!”

平乐突然冷声,不顾承庆太后的脸色,望着文嘉怒目而视。

“皇妹手头向来拮据,哪来的银子购置如此珍贵画作?又从何方购得?”

文嘉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说来倒也奇妙,此画孙女未费一文钱,是在普济寺小住时,巧得的机缘。当时,有一个落魄书生看见孙女在菩提树下虔诚祈福,竟上前赠画。孙女瞧他衣着破旧。本欲施予些银钱,对方竟分文不取,留下此画,飘然而去……”

“孙女以为是临摹之作,但瞧着画中仙人神韵肖似祖母,也没有弃之不顾。不料,夜里忽然得了个梦,那古怪书生,对孙女说:‘以画呈贺,贵者安荣’。孙女这才找人鉴画,得知是叶圣真迹,不由惊喜万分,这不就是为祖母七十寿诞而来的吗?”

这剑拔弩张的场面,经她一说,变得充满了传奇色彩。

“那人莫不是叶圣借梦传画……”

“传闻叶圣成名前,屡考不第,有一段穷困潦倒的坎坷经历……”

“莫不是叶圣后来得道成仙,知太后寿诞将近,特意显灵赠画?”

“仙人降世呈祥。令人称奇。”

众人议论纷纷,说得神乎其神。

文嘉谦逊一笑。

“猜想是仙人借我之手,呈献此画给祖母,是祖母福泽深厚,感动上苍,实不该归功于文嘉……”

这夸赞不显山不露水,却是承庆太后最爱听的。

也正如薛绥所说,只要故事讲得好,便能化腐朽为神奇……

殿内纷纷说起类似,得遇仙人指点的奇闻轶事。

承庆太后更是心下大悦。

“哀家定当诚心供奉,不负仙人赐福。明日便将画送往太庙供奉,以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平乐眼睁睁看着太后对文嘉有所偏爱,喉头像哽了块大石头,忽地心一横。

她扑通一声,跪在殿中。

“祖母,只因文嘉献礼,勾引驸马、搅乱孙女姻缘的事,便可以一笔勾销了吗?”

这事传了几天,承庆太后也略有耳闻。

平乐原本是想借着《药王经打脸文嘉,再借着太后的手,将文嘉远嫁北境去,隔绝与陆佑安的往来。

不料事与愿违,文嘉竟有办法弄来叶圣真迹,哄得太后心怒放,恩宠备至……

她一计不成,索性当众撕破了脸。

流言蜚语漫天,没脸的人,不能仅是她一个。要丢脸一起丢脸,陆佑安想和文嘉相好,今日之后,将再无可能,便是太后和皇帝碍于皇家脸面,也不可能再成全他们……

“平乐,你胡言乱语什么?可是旧疾又发作了?”承庆太后略略敛了笑,警告地看她一眼。

平乐咬了咬下唇,一脸委屈地摇头。

“祖母,孙女前阵子一心绣经,是有些劳累,但脑子可没有糊涂……”

她抚着胸口轻咳两声,然后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文嘉勾引孙女的驸马不算,还伙同驸马,谋害了孙女腹中骨肉……今日当着众位娘娘、夫人的面,请祖母为孙女做主。”

她的头重重磕在地上。

陆经微微变了脸色,没发一言。

文嘉正在为太后斟酒,闻声琉璃盏轻轻搁在桌上,也慌不迭地提起裙摆,在平乐身侧跪下,声音细软委屈。

“祖母,孙女与陆公子清清白白,从无苟且,皇姐血口喷人,诬陷良善,这是要孙女的命啊……”

“好个文嘉!”平乐冷笑,“你以为毁了我的姻缘,就能跟陆佑安双宿双飞了?做梦!”

“皇姐莫要再冤枉我……”文嘉面色惨白,突然神情决绝地抽出头上的菩提簪,抵住咽喉。

“若是无人肯信文嘉清白,文嘉愿以死明志!”

“简直是胡闹!”承庆太后声音颤抖,语气无奈,“哀家本想好好过个寿辰,你们这是要让哀家难堪吗?”

平乐手指抠着掌心,直直地望着太后,睫毛轻颤,恰让殿中众人看清她眼底将落未落的泪水。

“祖母若是不信,可请太医当庭查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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