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时广袖扫落几瓣海棠，少女头上的栀子香油却钻进他鼻腔。

裴念安才不会放过这个与男人相伴同行的机会，再加上他刚送自己的玉簪，这让她几乎就可以确定，谢夫子对自己也是有意思的。

于是她轻声道：“夫子可是觉得我烦了？”

谢诏叹了口气，有些哀怨的看了过去，“以后除了在书院，其他地方遇到我不要唤我夫子。”

他现在是真觉得她有些烦了，尤其是每隔几秒就要叫自己一声夫子......

这样他就更烦了！

“那...我唤你诏哥哥？”

裴念安在说出这三个字的瞬间，耳尖忽的泛红，这样暧昧的称呼，她还是第一次说出口来。

男人默了一瞬，而后说道：“随你...只不过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裴念安这才低头看去，突然发现刚刚在紧张中自己指尖正揪着他的袖口云纹，慌忙松开时，指甲在锦缎上勾出几缕丝线。

假山后蟋蟀声撕开凝滞的夜色，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混着远处丝竹声，在胸腔里撞成纷乱的调子。

谢诏望着衣袖上勾出的金丝，突然想起在书院讲学时，沈知凝也是这样扯着他的《礼记》问东问西。

那时她发间别着金丝蝴蝶钗，振翅欲飞的模样倒比眼前这歪斜的碧玉簪鲜活许多。

“裴小姐若是得空，不如多临几遍卫夫人的《名姬帖》。”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却撞上匆匆赶来的婢女。

少女捧着的冰湃葡萄撒了满地，紫玉般的果肉滚到裴念安绣鞋边。

“你这婢子怎么回事！”裴念安刚欣喜着，低头绣鞋上却多了一团嫣红的汁液，顿时有些恼怒，“走路横冲直撞的，再说了，好好的葡萄扒皮做什么？”

虽然她平日张狂恣意惯了，可侯府的下人自然不是她能随意处置的，所以只是怨了几声。

那婢女连忙跪在地上道歉，却始终不敢将手中的玉盏放下来。

裴念安“啧”了一声，怒斥道：“本小姐给你说话，你没听见吗？”

“裴小姐恕罪，这葡萄是小侯爷亲自为沈姑娘剥的，奴婢是万万不敢折损了这果肉。”

沈知凝！又是沈知凝！

裴念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绣鞋碾碎一颗滚到脚边的葡萄。

紫红汁液染污了银线绣的海棠花纹，像极了那年她在沈知凝新裁的月华裙上泼的梅子浆。

可这次溅脏的是她自己的衣裳，倒比那日更难堪三分。

谢诏弯腰拾起葡萄的动作突然僵住。

他想起方才小侯爷为沈知凝簪花的场景，盏底残留的葡萄汁映着月光，恍惚间竟与沈知凝今日唇上的胭脂重合。

“裴小姐可要更衣？”他直起身时，正对上少女泛红的眼眶。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若放在旁人身上，或许能勾起几分怜惜，可裴念安眼尾飞起的丹蔻却将他惊醒——这位裴府千金最擅长的，便是将金丝雀扮作白鸽。

方梨的团扇适时地横亘在两人之间：“表姐的披帛刚刚被藤枝勾破了，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回府吧？”

她指尖有意无意拂过裴念安肩头，似在催促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