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凝并未多疑,这世间都有人会长得相似,更何况是笔迹呢。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坐到了窗边那张小方桌旁。
暮色漫过窗棂时,裴之忽然隔着衣袖按住她誊写的手:“雪字应收锋。”
草木香混着松烟墨的气息笼罩下来,他虚握着她的手添完最后一笔,指尖却始终隔着半寸宣纸的距离。
沈知凝猛地抽回手,墨点溅在宣纸上,晕开朵诡艳的花。
她望着那道迅速退开的身影,突然想起在学堂那日,裴之隔着屏风说她“墨迹虚浮“,转头却将她的习字帖收进檀木匣中。
听竹苑的竹影斜斜映在青石阶上时,裴之已经转身坐回了太师椅上。
他手中的笔锋悬在宣纸上方许久,却迟迟未落下一字。
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做过太多违背礼制的事。
不管是替表姑娘送药膏,还是今日回府看见她站在听竹苑门口孤立无援的模样时,他的心中都会有一块地方松动,而后轰然倒塌。
紧接着便是做一些让以往的自己难以理解的事,就像今天,其实自己本可以让她去主屋等候的,可还是没忍住用一些拙劣的借口将她留在书房...
裴之这下真怀疑是不是表姑娘身上有什么催情的药物,这才让自己每次见到她时都想忍不住靠近。
男人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将手中的紫毫笔放下。
沉默间,廊下传来细碎脚步声,银香清脆的嗓音混着绣娘衣料摩挲声由远及近:“林嬷嬷小心台阶,大公子和表姑娘都在书房,您且先去请个安,而后我们再去东厢房为姑娘量尺寸。”
林嬷嬷点头:“一切听银香姑娘的便是。”
银香跨过月洞门时,正见裴之搁笔起身。
他今日未着官服,鸦青色直裰衬得眉眼愈发清冷,可腰间蹀躞带却系得歪斜——林嬷嬷在后头悄悄拽她衣袖:“那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吧?”
上京谁人不知裴府的大公子裴之宛若嫡仙,可却生性清冷,让人难以接近。
林嬷嬷在上京做绣娘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裴大公子的真容,所以眼下又忐忑又期待。
“公子,这位便是林绣娘了。”
银香站在书房外的门槛处福了福身,脸上全是恭敬之色。
见她这样,林嬷嬷更是吓得脸都不敢抬,只能跟着女人请安。
裴之点了点头,银香接着问道:“那奴婢先带着表姑娘去东厢房量尺寸?”
听到这话,沈知凝立马就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手中的毛笔也像烫手山芋般被她扔掉。
“表哥,既然绣娘来了,那凝儿就先告退了。”
她站起身来,发间的银蝶簪子随动作轻晃,恰将一缕月光折进裴之眼底。
男人喉结微动,转身去取茶盏时,脑海中却不自觉浮起那夜在花船上两人旖旎的一幕。
惊得他赶紧押了口茶水去惊。
林嬷嬷恰在此时捧着软尺上前行礼,“那老奴便随表姑娘一同前去东厢房...”
裴之眉眼低垂,并未说话。
众人还以为他这是默许了,便都准备着往东厢房走去。